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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就应该被拿来谈论，只有被谈论过，它才能成为真正的电影。”

“宫老作为动画师，是稀世罕有的天才，作为导演的能力，却是在二流以下。”

——押井守

最近《宫崎骏与吉卜力的世界》动画艺术展，正式上线今日美术馆（北京），展览之火爆，笔者专门买了VIP票（不想排队），却还是逃不过人山人海排队的命运。就连专门为拍照设置的龙猫公仔处，都大排长龙，观众们纷纷留影打卡。

吉卜力工作室出品作品以细腻精致的画风、天马行空的想象著称。自年成立以来，“吉卜力出品，必属精品”深入人心。此前《龙猫》《千与千寻》大陆影院重映，由黄海设计的中国版海报亦在普通观众中掀起一波怀旧情结。吉卜力在国内的影响力可见一斑，更别说在日本本土，更是推崇备至，一家独大、甚至无人敢给差评!

然而，面对这个享誉全球、“不可妄议”的动画巨头，鬼才导演押井守却有不同意见。

在日本动画圈中，泰斗宫崎骏和鬼才押井守“瑜亮之争”的不和传闻常为影迷津津乐道。不论是聊“工作经”还是“胜负论”，押井守导演总能把话题拐到对吉卜力和宫崎骏的吐槽上去，偶露的八卦一角让人惊喜但又不甚过瘾。

原本，在日本著名电视周刊《TVBros.》电影专栏中首次讨论吉卜力作品《崖上的波妞》，但因为相关人士的访谈太过一般，才请来与宫崎骏渊源很深的押井守来讲一讲。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押井守的毒辣、反派影评，以及那句直言不讳的吐槽:“关于吉卜力的负面评价从来没有印成铅字”，却不经意之间让这个专栏成为《TVBros.》的人气企划。从此之后，只要吉卜力作品上映，该专栏就会找押井守来谈（挑）谈（刺）。

年，押井守的愿望实现，《TVBros.》这个专栏对谈内容的“完全版”，集结成书为《并不想说坏话！无人敢评的吉卜力功过》。

这次他终于畅所欲言聊了一整本书！在本书中，押井守充分发挥了“粉碎”本色，以毒辣眼光审视这个享誉世界的动画龙头组织，时而暴言、时而赞美，搭建了一份“差点被收编”人士眼中的非官方档案——

从吉卜力成立前夕聊到宫崎骏“后继无人”，在退隐、复出间反复横跳的现今，对《风之谷》《龙猫》《千与千寻》《萤火虫之墓》等21部经典依次呈上独家反派影评，深度爆料了宫崎骏、高畑勋、铃木敏夫的个人脾性和隐秘欲望，还穿插着种种不为人知的幕后秘辛及行业内的恩怨情仇。

“不敢问宫崎骏的，就问押井守吧！”

在日本公开场合中，鲜少能看到对吉卜力工作室以及宫崎骏导演的批判。吉卜力工作室横亘日本动画电影史数年，其出品作品存在感极强，为观众们津津乐道，许多观众在反复观看之后，仍旧表达“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我看了无数遍，每看一次都深受感动”。

押井守对此认为：“是否让观众获得了足够的乐趣与作品本身的评价，完全是两码事。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百分之百完美的作品、完美的人、完美的组织。事实上，正如其他任何一位导演的作品一样，票房成绩与作品评价完全可以分开来讲，一般会出现正负面评价兼有的情况。”

另外在封闭日本电影动画界内存在着彼此共通的利害关系，业内人士深谙生（沉）存（默）法则，批评也仅限于内部。“君临天下”般的吉卜力作品，则获得了专业人士和公众一边倒的盛赞。

对此，押井守颇为诟病：“说吉卜力的所有作品都是完美的杰作，当然不可能。事实甚至完全相反，虽然吉卜力作品的表现力十分卓越，但作为电影而言，它的作品大多都只能说是槽点满满，令人大跌眼镜。”

作为同级别监督、动画业内人，押井守导演与吉卜力三巨头渊源颇深，在创作理念与为人处世上和三巨头有着道不同的“交恶前史”。押井守在书中不留情面地批评吉卜力“缺乏故事性”“想到什么拍什么”“找借口”……

但另一方面，他对欣赏的地方也不吝好评，“罕见的想象力”“让人屏息的美”等等。详细揭秘吉卜力打动全球观众的魔法——精致绚丽的画面、天马行空的想象、治愈清新的情感，背后是不世出天才的灵感、技艺大爆发，比如——

《龙猫》中树木簇簇生长的动感

《千与千寻》中神来之笔的无脸男

《红猪》中飞行艇与水的高难度表现……

看完押井守这本书中评论，会勾起你重刷动画细细品味的冲动。

只此一家！“黑粉头子”开喷众大佬

押井守抛开各种偏见，打破行业隐秘圈层，以内行视角剖析吉卜力的成败功过。

惯以职场视角看世界的押井守，正义揭发！起底日本动画业——他抨击吉卜力的集权体制、高负荷的工作压力、乏力的人才培养机制：

高畑勋不顾现实的画面实验逼哭动画师；

铃木敏夫为品牌建设和自我实现耍了哪些手段；

后宫崎骏时代，谁能成为接班人？

宫崎骏、铃木敏夫和高畑勋

更捎带提及庵野秀明、细田守、新海诚等知名导演，以吉卜力为镜折射业界未来的动向。

毒舌的押井守，经常嘴上讲“并不想说坏话”，但其实扮演着反派角色，层层开扒吉卜力作品的矛盾与缺陷——人物为什么做出那样不合常理的举动？画面美则美矣，但总感觉故事的设定和发展怪怪的？好多片子的结尾怎么一下想不起来？电影想表达的主题为何看不懂？

……为你褪去感动滤镜，带你穿越细节迷宫，看清吉卜力华丽画面下的缺陷与矛盾——

《风之谷》（）

他说宫崎骏才是“宅男始祖”——

“正是他创造了那些宅男梦寐以求的东西。美少女、战斗美少女、小道具……童颜巨乳的美少女，也是宫老创造的。”

“宫老的天马行空确实有撼动人心的力量。但他却没有搭建一部电影的结构、创造世界观、创作故事的能力。宫老作为动画师，是稀世罕有的天才，作为导演的能力，却是在二流以下。”

高畑勋导演，与宫崎骏、铃木敏夫等人创办吉卜力工作室。执导动画电影代表作有《萤火虫之墓》《辉夜姬物语》《我的邻居山田君》《岁月的童话》《百变狸猫》《平成狸合战》等。年4月，高畑勋去世，享年82岁。

他评价高畑勋是个臭知识分子——

“单纯依靠智性和素养来拍电影，已经不能把他称为电影导演了，应该称他为宣传意识形态的文化人。”

《辉夜姬物语》（）

押井守非常认可“吉卜力是绘本”这个说法：

“或许吉卜力会以这样的形象一直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吧。就算宫老去世，此后的人们也会想看那些作品。但是只有宫老的作品是这样，高畑先生和其他年轻导演的作品，都面临着消亡的命运。”

具体到影片，见地犀利——

《千与千寻》中国版海报黄海设计

虽然《千与千寻》票房高达亿日元，但押井守确认为它槽点满满。《千与千寻》的开场像极了宫崎骏为《柳川运河的故事》构思的开场。

“我算是一个执念比较深的人了，但宫老更是如此。与以往一样，这又是一部把自己想做的场景串联起来的电影。”

对于影片中很多感人的细节，比如千寻吃着白龙给的饭团，边吃边哭的场景等等，押井守犀利吐槽：

“那只是细节而已。只是一个场面的事情。宫老在细节的说服力方面非常了不起的，但对电影的评价是另一回事。”

“细节虽然重要，但只有细节，电影是不成立的。我想问，导演的能力应该发挥在哪里呢？应该发挥在赋予电影一条主干，一个核心、构建出结构。我看编剧署名也是宫老，但实际上什么也没写吧。”

“《千与千寻》其实是关于无脸男的电影。无脸男象征着生活在现代社会里的人的欲望。不管吃掉多少东西、得到多少东西，都不能获得绝对的满足。因为他就是欲望本身，所以没有面孔，名字也叫‘无脸男’……这部电影讲的就是千寻如何面对他的故事。换种说话，就是讲吃过苦后变得能理解他人心情的少女千寻，如何训诫无脸男的故事。那白龙什么的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那个美少年去哪了，最后小白完全是个单薄的配角。”

——故事要往哪里走，“这倒是很有宫老的风格，他创作电影时是无意识的……将这个无意识挖掘出来的角色正是铃木敏夫，所以他特别适合宣传工作。”

关于高畑勋的巅峰杰作《萤火虫之墓》，以及同期连映的《龙猫》，押井守并不认为这两部是宫崎骏口中的“拍给孩子们看的电影”。“这样的片子，父母会希望孩子们去看吗。电影没有拍成应该拍成的样子。”

对于《萤火虫之墓》，押井守认为这部电影想描绘的是死与爱欲（eros，亦作“生本能”），也就是导演高畑勋本人的生死观。影片每个镜头的表现都非常浓密，画面感染力十分惊人，这源自于高畑勋导演强大的意志，百分百的作者性，“他给动画师们带来了很大压力。”

“《萤火虫之墓》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兄妹两人坐电车，那明显是在表现开往三途川（是传说中是生界与死界的分界线）的场景。宫老在《千与千寻》中也画了类似的东西。电车里的糖罐象征着骨灰盒，《萤火虫之墓》充满着此类暗喻，岂止恐怖，简直让人难受。而且虽然在表现‘活着’，但又微妙的转变成了‘性’。所以说它的主题是死与爱欲，其中的爱欲说白了就是近亲乱伦。这对兄妹之间的关系明显是这样的，所以这电影让人看起来相当地不舒服。”

关于吉卜力的矛盾和危机

押井守这位近距离旁观者在书中做出了种种犀利分析和预判。

在年的纪录片《梦与狂想的王国》中，正在制作当时的收官作《起风了》的宫老也曾感叹：

“设计飞机和机械的人，无论他们的意图是多么善良，时代之风会把它转化为机械文明的工具，从来都不会是无害的，都是被诅咒的梦想。动画亦然。”

“做了这么多，发展到这么大，不过嘛已经够了。将来很明确，工作室会散架。我已经可以看到了，但担心有什么用呢？无可避免的。”

押井守的观点“吉卜力的历史使命已彻底完结”，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呼应了这来自内部的悲观论调。

本书出版至今日延长线上，书中相关人物沿各自轨迹有了新的发展、变化——

押井守的《攻壳机动队》被好莱坞翻拍为真人版，虽然他嘴上说“每天只工作3小时”，但依然在拍着真人和动画作品；

几部短篇动画无法满足创作欲，宫崎骏第N次复出后的最新长篇动画《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正在文火慢炖中；

“知识分子”高畑勋于年去世，《辉夜姬物语》成为其导演遗作，吉卜力三巨头从此失去一员；

社长铃木敏夫依旧肩扛换代压力，为重新开张的吉卜力招兵买马，勤恳维系着组织运转；

“麻吕”米林宏昌退社后自组工作室，执导的《玛丽与魔女之花》大概会再次被押井批为“劣质复制品”；宫崎吾朗执导的吉卜力首部全3DCG动画长片《阿雅与魔女》（也是吾朗的第三作）于年上映，创下吉卜力作品的评分最低纪录甚至被喷为耻辱，不知宣称“第三部是转折点”的押井看了又会作何反应……

吉卜力乃至日本动画的未来如何，能否再造过去的灿烂，让我们静心以待。

押井守直言不讳，面对高分神作狂甩反派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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