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贺石桥

图/文：贺建红

????贺石桥村有不少桥，但石桥却只有一座。

????石桥不大，我、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爷爷、奶奶手牵手站在石桥上，手臂尽量伸得长长的，刚好就从桥的这头连到对岸。

????我从没见过比它更特别的桥。

????一块又一块圆溜溜的石头垒砌成平坦的桥面、弯弯的桥拱和坚实的桥墩。

????这些石头菜碗大小，整齐排列，看上去是那样的圆滑、均匀、密实。桥面的石头被行人的脚步磨得锃亮，露出本来的色泽与花纹，桥拱和桥墩的石头上，有苔藓生长和水流冲刷的痕迹，粗糙而斑驳。

????桥上的这些大小均匀、体态圆润的石头来自哪里？我不知道。石桥到底有多老？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块石头才垒砌成这石桥？我也不知道。我问过爷爷，爷爷说他不知道，爷爷说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也问过他的爷爷，但他也不知道。

????这真是个让我迷惑的问题啊！

????一年又一年，古老沧桑的石桥就这样平躺在河面上，神色安然，悠然自得。远远望去，就像静卧在河边的老黄牛，既矫健又恬静。

????潺潺河水欢快地流过桥拱，如神气十足的少年迎风奔跑。岸边的垂柳倒映在碧绿的河水里，像极了腰肢摆动碎步轻移的女子，妩媚婀娜。河水清澈见底，有鱼儿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有水草在水中起舞摇曳。

????住在石桥附近的人大多姓贺，因此，石桥附近的村庄也叫贺石桥村。

????经常有经过石桥的外地人一脸鄙夷地站在桥上，望着桥下的河水无可奈何地摇晃着脑袋：“这也是条河？估计草丛里的蚱蜢子一使劲，都能从这头跳到对岸。”

????无论在外人眼里这河多么不像回事，但当地人却认定它确实是一条正儿八经的河，并以河的规格给它命名，叫它群英河。

???这是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河，它实在是太小，以至于河上一条船也没有，看不到白色的船帆，也听不到艄公的号子。但它的两岸有辽阔的田野，一丘田连着一丘田；有宽广的山林，一座山丘连着一座山丘；有神秘纵横的道路，蛛网一样密布其中。

???蜿蜒流淌的群英河，连接着数不清的沟渠，血液奔腾地滋养这里的田地与山林。一簇簇的民居点散落在山丘的周围，一个民居点就是一个村民小组。

????群英河，这条看起来称不上是河的小河，狭小得简直让人失去对一条河的幻想，但它居然有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字——白龙河，听说它发源在一个叫白马村的地方。

????我一直好奇，石桥下的白龙河里到底有没有白龙？它发源的地方是不是真的有白马？还是西游记里的白龙马曾经在这河里现过身？关于它这个名字的来由和与之相关的传说，我问过所有的人，却没有半点可靠的消息。

????在我四岁时的一个夏天，晚饭后，我和爷爷躺在门口的竹藤椅上乘凉。看着傍晚橘色的霞光一点点变成蓝紫色，看着深蓝色的夜幕，一点点遮挡住天空里亮色的余光，看着山脚下的田野和河流，在夜色里慢慢入睡……

????月亮一点点在空中变得皎洁透亮；萤火虫在夜空里点起盏盏小灯，精灵一样漫游；青蛙放开嗓子歌唱，树林里、草丛中的虫儿在给这些伟大的歌唱家演唱和声。

????爷爷在我身边，微闭双眼轻轻摇晃着蒲扇，凉风阵阵。一切是多么宁静祥和而又生机盎然啊。

????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中，突然，我看见白龙河水从河床腾空而起，铺天盖地在空中快速地旋转，在夜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条水龙在漩涡的中心腾空而出。

????水龙通体皎洁透亮，飞腾在深蓝色的夜空里，在夜空里晶莹发亮。河水变幻成他的躯干和龙头，连接它的沟渠和溪流变幻成它的爪子和胡须，那些随它溅起的水珠，如流光闪烁，整个天空奇异而绚烂。

????“爷爷，快看，真的有一条白龙！”我忍不住惊呼。那白龙似乎听见了我的话语，在空中猛然回首，向我点了点头，发出一阵低沉而浑厚的声响，然后在竹林的上空翻滚盘旋一大圈，随后就一点点地隐入河床。一切又悄无声息地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而已。

???“爷爷，你看见白龙了吗？白龙河的白龙。”我既兴奋又疑惑。

????“噢，白龙啊！你相信它的存在就好啦。”爷爷没有正面回答我，依旧微闭着双眼摇着蒲扇，好像从没有事情发生一样。

????在以后的时间里，我再没有见过白龙河里的白龙，但从此以后，我认定河里的确有一条龙，而它确实是一条不同寻常的河，甚至觉得大家之所以心照不宣的把它叫做群英河，只是不想让人心生好奇，怕因此打搅到河里白龙的安宁。

????白龙河从西往东，穿过贺石桥村，不舍昼夜的流淌。雨下得多了，河水满一点，走得急一点，雨下得少时，水位就低一点，走得慢一点、缓一点。但河水从没有溢出过河堤，也没有干涸见底的时候。

????我的家就在石桥边的贺石桥村，村庄就围绕在碧波荡漾的白龙河两边。我出生在油菜花盛开的四月。那一年贺石桥村的油菜花开得和往年一样的烂漫，在石桥附近的河堤两岸铺天盖地，浩浩荡荡，花香四溢。

????“妈妈，这个妹妹怎么长得这么‘明媚？’”姐姐站在妈妈床边，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想伸手摸摸我的脸。那是我刚出生，姐姐才三岁，连妈妈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明媚”这个词。

????“啊，确实是个明媚的孩子啊。”妈妈爸爸异口同声

????“来，摸摸她的小手手。”妈妈把我的手从衣袖里掏出来，放在姐姐手里。

????“妹妹是不是像爸爸种的油菜花一样明媚？”小龙哥哥问。

????爸爸哈哈大笑：“你说的还真是，瞧瞧她这粉嫩嫩的模样，多像四月的油菜花，娇艳得很。”

????“爸爸，她哭起来也像油菜花，铺天盖地的响亮。”哥哥一本正经。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乐了，“那我们就叫她油菜花吧。”

????……

????从此，大家都叫我油菜花，很多时候，也叫我菜花或者菜花妹。

????在贺石桥村，有很多女孩都叫花，例如伯伯家有荷花，春花、王婶子家的桂花、强大叔家的梅花、雪花，数也数不清……但唯独只有我叫了个油菜花。

????贺石桥村开得最多最鲜艳的是菜花，油菜花、韭菜花、白菜花、苋菜花、辣椒花、茄子花、丝瓜花、苦瓜花……一年四季，轮番盛开，多得数也数不清。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就好像每一朵菜花明媚的盛开，都是我的模样。我在贺石桥村出生，在贺石桥村长大，贺石桥村的一切对我来说都那么亲切而熟悉。

????我知道，这里哪个山头的栗子最大，田野河边哪些野草可以喂猪，哪些藤蔓会结出美味的果实，河里的螃蟹会在哪里打洞安家。

????我和这里的很多动物都彼此熟悉。我认识春天里热情的布谷鸟，萤火虫在夏天的夜晚会为我点灯，我家后山上的松鼠也常常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天真地与我对视。

????我经常在田野山林间纵横交错的道路上穿梭，在散发泥土清香的沟渠山谷里玩耍，他们是那么的宽广辽阔，让我着迷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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