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冬天

素素

在黄土高原与关中平原的结合部有一座小城，小到这个城里只有几万人，狭长的地势只能有一条主街和一条绕城的国道。

小城的夏天很凉爽，欢快地带着惬意的风从主街由北向南地吹，吹得一街两巷的人涌到了街上，或聊天、或下棋、或随街慢走，我是喜欢小城的夏日，在夏夜里，可以与小伙伴一起疯，提了自制的小水枪，从街这头滋到街那头，乐不思蜀，有时夜黑得透，就会有萤火虫从山下飞进城里，我又会与小伙伴提了玻璃瓶追着萤火虫跑。这样的夏日和着童年的欢笑总是会出现在记忆的深处，而对小城的冬天却有着更加深刻的记忆。

小城的冬天是我至今感觉最冷的。很小的时候就记得冬天里小城只要下雪，都是下那种很厚厚的雪，密密麻麻地下上几天几夜，然后小城就进入了银装素裹的世界，上学的路上，胆大的孩子们滑着学，滋溜、滋溜地像滑雪的运动员，胆小的孩子就像老太太走路似的战战兢兢地挪动，我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孩子，穿上我的北京塑料底棉鞋时，我就像穿了有冰刀的滑冰鞋，也是滋溜、滋溜地向前，可那鞋经不住我磨，不几天就光得像冰一样，只要一抬脚，不滑得会滋溜、滋溜地向前跑，一路上也不知摔倒多少次，这里我得如老太太一样小心翼翼地走。

尽管小城的冬天很冷，可冬天是孩子们的乐园。山沟下的小溪在几场雪后就冻出了天然的滑冰场，体育王老师就组织起滑冰队，一人一双滑冰鞋，还有那不知道王老师从民里买的漂亮的滑冰帽，一队俊秀的男生就在王老师的带领下左蹬右滑地在小溪的冰面上如大雁一样飞翔。同院中有一个小哥哥就在滑冰队，每次去训练，我就跟着去看，就像现在校园里看篮球赛的女生似的大呼小叫，也是滑雪队的迷妹。

小城的雪下得干净，漂亮。一夜的雪后，屋顶上、院落里、树枝上，凡是能落雪的地方，都是干干净净洁白一片。一早起来，母亲就给了我铁铲和盆，让我去铲些干净的学回来，那时没听过说，雪里有什么不干净的物质，就知道雪是天下最白的东西，铲了大盆的雪放在炉子上，一会雪就化成了水，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响着冒着白气，屋中就湿润起来，母亲说，这样嗓子舒服。

小城的雪一下，几乎整个冬天都是冰天雪地，屋檐下的结着长长的冰凌，像老爷爷的胡子。院中的男孩子就会用木棒把冰凌敲下来，掰成小段分给院中的孩子们当冰糖吃，含着冰凌的嘴，冰得都失去了知觉，还在那吸噜。记得有一年母亲的同事结婚，院中的孩子就把长长的冰凌敲下来藏到会议室的顶棚上，结果正在进行婚礼时，纸顶棚上的冰凌化了，冰水正好滴在了新郎的头上，滴答、滴答，好是搞笑。记得婚礼后母亲们把院中的孩子挨个都训了，可现在想起那个场景，还依然大笑。

正月十五观花灯是小城过年大事。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是大雪纷飞之日，铺天盖地的雪也是凑着点来，雪和着沿街的灯光闪烁，那时不懂，现在想来那天的小城一定是如童话般美丽。虽说小城那时人少，可一到放烟花、赏花灯之季，街上也是人潮涌动，小小的我总会被挡在人群的后面，什么也看不见，这时，父亲就会把我一举在他的肩头，让我看个尽兴。那时我眼中的父亲就是一个力大无比的人，可以给我遮风挡雨，可以带我去看外面的新世界。

父亲走在了一个大雪的冬日，洁白的世界如父亲一直教育我要干净做人的嘱托。父亲走的冬天，让我的心真正感受到了小城冬天的寒冷，失去父亲的痛，一直让我的心沉在了那个冬日，刺眼的雪，让我害怕在冬日里再回小城。

又是一个下雪的日子，昨日小雪节气，纷纷扬扬的雪像被鼓风机吹着似的，漫天而飘，扑洒得满山遍野，天地间的雪再下的大，也没有朋友圈的雪下的大，各地的雪都下在了朋友圈里，有惊喜落雪的，有感叹雪大的，也有气愤雪天路滑的，而我却在雪中生出了对小城的怀念，怀念那些雪飘的日子，感念培育我成长的父亲。

这场冬日里第一场落雪还在下着，地温还不是很低，脚下的雪化成了水，湿漉漉地，未落去的树叶上积了雪，朵朵地像棉桃盛开，白花花的世界，温润的空气，沉闷了多日的心也明快了许多。

作者简介:素素，宜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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