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听?
我与松岭的不解之缘
作者:徐崇德
诵读:筱恬
一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必然与偶然。譬如,我与松岭,就有若干个偶然——偶然结识赵春江、偶然走进松岭村、偶然闯入村民家、偶然挖掘出“山东屯”......
年9月,我在洛阳采访“中国洛阳河洛文化旅游节、世界风情大巡游”活动,期间,《人民摄影》总编辑李涛介绍我和赵春江认识,当时赵春江任吉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一个山东人,一个吉林人;一个是摄影记者,一个是作协主席,两个原本素不相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正是由于机缘巧合,在远离各自家乡的河南洛阳偶然相识了。
当年12月,我到吉林省松原市采访“中国吉林查干湖第十届冰雪渔猎文化旅游节”,又遇见赵春江。再次相见,除了惊喜,更是感慨“人生何处不相逢”。采访结束那天吃过早饭后,赵春江突然对我说:“崇德,我听说临江市有个松岭村,很有东北雪村的特色,我也没去过,如你感兴趣我就陪你去一趟。”
我在青岛工作生活了半辈子,很少见到下雪,从来也没去过东北的雪村。我一听这话,特别兴奋,激动地说:“好啊!”当天,我们就直奔松岭。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年最后一天。
二
松原市在吉林省的西北部,临江市在吉林省的东南部。赵春江的司机郝磊开车拉着我俩跑了整整一天,晚上抵达白山市。白山市青年摄影家协会主席连承灏与几位秘书长安排我们吃了晚饭,然后由副秘书长丁世军带领我们继续向松岭出发。
丁世军去过松岭多次,熟悉道路。大约在晚上十点多,我们到达松岭山冈下面的铁路边。由于大雪封山,车是上不去了,我们只能把车停靠在铁路边的空地上,取下行李徒步上山。
那时外地人去松岭的极少,当地人又在家猫冬,路上积雪很深,最深的地方有半米多。我背着沉重的摄影包,赵春江背着行李还帮我提着电脑包,郝磊为我扛着大行李箱,丁世军背着摄影包和三角架,我们一行在没膝深的雪路上,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山冈,大约在半夜十一点多,住进了一座废弃的小学校。
还好,松岭老乡提前烧热了睡觉的火炕,我们总算有一个避寒取暖的热窝。只是苦于没有条件洗澡,跋涉了几公里雪地,攀爬了一个小时山路,内衣全被汗水湿透,黏糊糊地粘在身上,感觉难受极了。没洗澡,也没换内衣,再加上睡热炕不习惯,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眼睁睁地苦熬了半宿,几乎未合眼。既然无法入睡,我想可以早点上山,拍摄日出。
三黎明前最黑暗时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我内穿毛衣毛裤,再穿一套冲锋衣,外加一件棉军大衣,头戴棉线帽,脚蹬加厚皮棉鞋,从上到下裹得厚厚的,与丁世军一起摸黑爬上了山顶。
我俩站在高高的山冈上,顶着刺骨的寒风,痴痴地等待日出。也不知等了多久,见东方天幕还是漆黑一片。冻得实在受不了了,我俩就溜下山来,躲到小学校里暖和了一阵子又爬上山去。没想到,这第二次等待更加残酷,越等天越黑、越等天越冷。我冻得全身瑟瑟发抖,脚冻麻了,只能来回踱步。一般人很难想象,摄影人为了拍摄一张日出的片子,天不亮上山,还要承受严寒侵袭,这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多强的毅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俩在苦苦等待中终于看到了日出!东北的日出颇为壮观。天亮之前,天地一片灰暗。日出前一瞬间,雪地是蓝色,天空是红色,色彩对比强烈,壮观奇绝,摄人心魄。为了这一时刻,我浑身上下冻透了,两只脚失去了知觉……
零下四十度的极端寒冷,使我对风光摄影失去了兴趣,便只身一人溜下了山冈,躲进村子想避避寒风,也想拍些带人物的摄影作品。
四
这年元旦的清晨,命运安排我走进了松岭,或者说是我幸运地撞进了松岭,总之,由此,我与松岭结下了不解之缘。
雪后松岭的街道上,渺无人踪。我从街东走到街西,又从街西走到街东,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大街上只有我脚下嗄吱嗄吱的踩雪声,还有我留在雪地里一串串的脚印。
在山上冻得要命,实在忍不住了,我们冒昧敲响一家院落的房门,哆哆嗦嗦地说:“我是记者,在这里采访拍照,冻得实在受不了了,能否让我进去暖和一会儿?”可能是我带有山东口音的普通话起了作用,一位朴拙的男人开了门:“听口音是山东来的吧?”我连声应道:“是的,青岛的!”他一听,连扯带拖地把我拉进了屋:“赶快进来暖和暖和!”满脸都是真诚和热情。
这位六十多岁的男主人把我让上热炕,又让女主人给我端来一碗热水,还送来一盘煎饼,并解释说:“俺还没做早饭,你先喝口热水,暖和暖和!吃张煎饼,垫巴垫巴!”满口山东话,听得我心里暖暖的,一摞大煎饼,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你老家是山东的吧?”“老家临沂的。俺从小吃煎饼,到了东北还吃煎饼,改不了了!”
我喝着热开水,吃着大煎饼,边与主人闲聊着。慢慢地,身体暖和了,话语也多了,越聊越投机,越聊越亲热,不知不觉一小时过去了。外面天寒地冻,屋内暖意融融。在温暖的热炕上,在亲切的乡音中,无意中聊出了松岭是个移民村,偶然地聊出了一个“山东屯”。
临出门前,我掏出十元钱交给男主人,作为吃煎饼、喝开水的费用。谁知,我刚把钱递过去,就被他那粗大的手掌挡了回来:“几张煎饼算什么!你从山东老家来的,俺哪能要你的钱!”嘴里唠叨着就把我推了出来,并随手关上了房门。“明年你再来啊!”门里又传出男主人憨厚的山东口音……
在这里,我不仅得到了一条新闻线索,更为重要的是收获了一片真情!
五
当我得知松岭是“山东屯”后,又连续走访了多户人家,求证了多位老人,最终把“山东屯”形成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回到小学校已是下午一点多了,赵春江他们还在等我吃饭。饭是大米饭,还有一小盆清煮大白菜。只有饭碗,没有筷子。我到院子里,从小树上折了一把树枝,一人分了两根当筷子用。不一会儿,我们就狼吞虎咽地把饭菜吃了个精光。人在饥饿时,感觉吃什么都香。这顿饭其实是年的第一顿饭。尽管时隔多年,现在回想起来,一切犹如昨天。
吃过饭后,我们告别松岭踏上返程。在下山途中,我与赵春江汇报了采访经过。赵春江当过报社总编辑,鼓励我以“山东屯”为重点,回去后就发图文报道,把松岭这个“山东屯”向全国推介出去。
六
在长春飞往青岛的飞机上,我一直在心中琢磨“山东屯”的文章结构。回到青岛后,我就忙着整理图片,以松岭几代人闯关东的年代与经历为背景,写下了题为《寻访“山东屯”》的文章,再配上相关图片,组成一篇摄影报道,先发到中国新闻社,又先后在中国新闻网、关东摄影网、《人民摄影》报发表,在全国、尤其是在摄影界引起了一阵反响。
年7月18日,赵春江在《人民摄影》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为《摄影的成因或力量》,对我《寻访“山东屯”》的摄影报道给予充分的肯定和较高的评价:“来摄影的人,可谓是蛟龙入海、老虎上山,正所谓什么人都有。可是,独有崇德,深入地挖掘出了松岭雪村是原汁原味百分百的闯关东民居村。他更在进村入户的过程中,寻到了乡情乡亲,一声声‘山东口音’,一下子拉近了他与当地百姓亲切感。一组《寻访‘山东屯’》图文报道,在中国新闻社首发,又经过中国新闻网、关东摄影网的传播,立刻轰动。”
七
对于松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视角和感受。雪村,几乎是每位到过松岭的人共同拥有的美好印象。如何突破雪村这个季节界限,拓宽旅游摄影的拍摄范围,以此带动松岭的四季旅游,是我多年来经常思考、尚需破解的一个难题。基于这个原因,我就明确了采访的目标和方向,有意选择不同的季节去松岭,拍摄不同季节的不同风光:春天李花满园,夏天玉树参天,秋天红叶漫山,冬天白雪皑皑。
作为一名摄影记者,我并不是把这些照片当作艺术品收藏,而是配上文字,作为人文地理、旅游摄影报道,发往《中国摄影报》、《人民摄影》或中国新闻网上。有时也动笔写游记,在《吉林日报》、《半岛都市报》、《青岛早报》、《青岛晚报》上介绍松岭的人文历史及四季风光,进一步扩大松岭的知名度与影响力。
年5月,我在辽宁省营口市参加“望儿山母亲节”采访活动,遇见《长春日报》的连相如老师,他笑着对我说:“崇德,你发现了松岭,你吹出了松岭。其实,在吉林像松岭这样的村庄很多,但那些村庄没遇上你,吹不出去。”听连老师一说,我连忙解释:“松岭不是我发现的,应该是白山市靑年摄影家协会发现的,我挖掘出松岭人的历史,最先报道出去了,这是事实;最早在摄影报上整版地报道松岭,这也是事实;以后经常去釆访做报道,这也是事实。”我又说:“现在好多人都在拍松岭,自媒体上也有好多松岭的照片,千万不要把功劳记在我一个人身上!”事实也是如此。
在营口采访结束后,我又赶到沈阳,从沈阳乘火车赶往白山,然后再从白山坐汽车赶到松岭。这一次,我见到了珍珠村的党支部书记张尤楼及松岭旅游公司经理冯丽春。张书记高兴地对我说:“松岭的冬季旅游初见成效,现已开办了80多户家庭旅馆。去年冬天,游客最多时一天达到人,满山都是人!”我问道:“这人数你们是怎么统计出来的?”冯丽春接着说:“有专车接送客人,上山的人次及收费数额就可说明,这个作不了假。”
回想当年,我与赵春江第一次去松岭时,松岭雪村还鲜为人知,只有当地少数摄影人拍摄,没有外地摄影者光顾,更无旅游观光者涉足。新闻传播力和影响力究竟有多大?我不敢妄断。如果真能达到每日游客人的效果,却是我当年釆访、拍摄《寻访“山东屯”》时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意外惊喜。
八
经常有人问我,松岭地处东北山区,经济欠发达,交通也不便,除了山村景色以外,吸引你的还有什么?说实在的,这些年来,我以松岭人文风光为素材,用相机拍过纪实照片,拍过新闻照片,也拍过风光照片;亦动笔写过新闻消息,写过抒情散文,也写过地理游记……但我的视野和情感从未离开过松岭的现实。当年我第一次到松岭,发现松岭经济尚欠发达,就萌发了为松岭人做点实事的想法。说得具体一些,就是以新闻摄影促进旅游摄影,以旅游摄影带动乡村旅游,以乡村旅游增加农民收入,让松岭村民尽快脱贫致富。
我以摄影扶持、援助松岭,一不图名,二不为利,三还要自己搭上交通费用,从未产生过何为得、何为失的念头。以普通人习惯性思维去度量,这种做法是难以理解的。说句心里话,我对古道热肠的松岭人一直心怀感恩,那一碗热水、几张煎饼的影子,经常闪现于脑,时常萦绕于心。古人说:秀才人情,半张纸也。没想到,这古语竟在我这儿得到应验。
我经常自问,千里迢迢去松岭,持续多年采访报道松岭,是感恩还是还债?还债又是还的什么债呢?实在找不出答案。或许,这可能就是山东人秉性纯厚的一种表达:重情义、不忘本!
(该文为《四季松岭》一书的后记)
徐崇德,媒体记者,系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会员。从事专业摄影工作以来,在摄影报刊上发表了30多万字的理论文章,并应邀出席国际、国内摄影论坛作学术报告;在全国各地举办个人摄影展二十多次;有多幅摄影作品在俄罗斯、乌克兰、德国、西班牙等国家展出并被政府部门及艺术机构收藏;著有《节日青岛》《奥运青岛》《石阶路上的青岛》《国际视角看青岛》《四季松岭》等个人作品集。